


書畫家唐雲二三事 —— 董元吉
書畫家唐雲二三事
董元吉
我為街老保健按摩已有一年,與唐雲朝夕相處,不免為他的為人蘇世所感動。
唐老今年八十三歲高壽,軀體肥胖高大,十年前曾小中風一次,右手有些微抖。經各位名醫治療和他自己以髓人的毅力進行體格鍛煉,健康狀况大有好轉。使我驚奇的是他至今仍體力很强,從生理年齡來衡量,至多是七十幾歲的老人 臂力很好,有一次他與我握右手比力,我險些被他扳倒。現在,他的右手基本不抖,所以他的書畫老辣遒勁道超常人。步履清健,耳聰目明。他思維敏捷,記憶力強,自己愛好的書畫文物過目不忘,如數家珍。這一年來他連小感冒也沒患過一次,也從未發現有一般老年人的常見病。他的皮膚白皙有彈性,手不離茶杯,竟然半夜不必起床小解。我問唐老的養生之道,他講氣量要大,『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開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 他每天清晨即起,吃了點心之後就揮毫三四小時,午飯後睡兩小時,然後看書或揮毫,晚飯後,看一會電視又繼續看書吉,甘三時左右就睡覺。他揮毫姿勢正,立着寫,不低頭彎腰。他說他從少到老七十多年來天天如此,從不間斷。
唐雲自學成才無師承,皆以造化為師,自出蹊徑,并精研古代繪畫、晝史,于實踐中得悟畫法,自成一家,畫法自幼學顏真卿,繼宗漠隸、章草,晚年自成一格。書畫之餘,愛好收藏文物,如碑帖,古籍善本珍本,印章、紫砂壺、瓦槽、古代筆墨紙硯等等。休息時,他研玩文物以養心悅目,鑒定書畫文物功夫很深。他畫畫用的宣紙是上好的,不同題材用不同的紙,有時用仿宋紙,筆也很講究,用畢後一定要親自洗得清清爽爽;墨用名墨,自己研的濃亮,不用墨汁。他藏有宋元明清的名墨,常以此揮毫,顏料也是久藏的名牌,近年來用從臺灣買來的顏料。調色盤是自己捏製的,四周有他寫的四句隸書 『外圓內方,各自成章,調以五色,持之者昌。」其他諸如印泥、印缸、鎮紙、筆架等等部由名家題刻。他作畫落筆之先,要構思很久,有時要查看唐詩宋訶,以詩詞作畫。其是:胸有成畫,意在筆先。揮毫時一氣呵成。畫好後要在室中懸掛多天,仔細琢磨。他先後斷斷續續地花兩個多月畫了一幅一丈二尺六寸整張紙不接縫的山水長卷,還要點綴推敲後纔肯交卷。
唐雲的畫是寫意和寫實結合,他特別注重意境和內含哲理。如他畫鷹,極少畫振翅高飛的雄鷹而常畫屹立不動的雨鷹。我百思不解,他焉什麼不畫容易表達的鵬程萬里的飛鷹,而去畫羽毛濕成一團的雨鷹呢?唐老講,飛鷹常常捕食弱小動物,强者殘殺弱者,不可取。他喜愛畫狂風暴雨中的鷹,那時,其他飛禽都歸巢,只有雄鷹屹立山崗,不畏不懼。他認為,人是需要這種大無畏精神的。我聽後恍然大悟,一幅名畫所以能經久耐看,除了功力深厚,更需意境和內在的思想的深遠。
張大千曾講過:『蘭花、竹子我是畫不過唐雲的。』唐雲素有『唐蘭花』的雅號。他畫竹,可以說是熟練之極了:但他常講:『蘭半世、竹一生。』其意是畫半世蘭花、畫一生竹子也難畫好蘭竹。清朝善于畫竹的鄭板橋有一首詩: 『四十年來畫竹枝,日間揮毫夜間思。冗繁削盡留清瘦,畫到生時是熟時。』唐老畫的蘭、竹,也是如此,很少類同,稍有自己不滿意的畫就撕去。他畫水墨蘭花,蒼勁和飄逸結合,濃淡枯濕結合,每張蘭葉撇得不同樣,蘭花有盛開、半開、含苞欲開的各不相同的姿態,寥寥數筆,百看不厭。唐老與兒子逸覽合作的畫,在題款時他一定寫的清楚楚,哪些是逸覽畫的,哪些是他補的,決不含糊。一九八九年在新加坡辦的『父子畫展』就是這樣。他沒有收藏過一幅自己書畫,他講書畫是我的愛好,是畫給他人的。我曾勸唐老保留一些他自己的傑作,以備將來出畫,辦『唐雲紀念館』用。他說:『一個畫家的成名,不是靠辦畫展、出畫集,上報刊、電視臺,成立紀念館。要靠真才實學。不能曇花一現,要經得起身後幾百年幾千年的鑒定,纔能稱得大家。』
(《解放日報》一九九二年十一月十日)